性侵害:一種沉重的傷害。

  
性,原本是美好的事情;但有些人卻用它來犯罪,甚至讓它變成一種傷害。


       在台灣,每年遭受到性侵害的人平均有一萬,也就是每天大概有30位男女被性侵。這些人在受到侵害的那天起,要面對許多的負面情感,以及生不如死卻也揮之不去的記憶,甚至自己或他人的指責,人生開始風雲變色,每天壟罩的是一幕幕的夢靨。更可怕的是,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身邊的親朋好友
       當聽到性侵害或著強暴,直覺反應是男人對女人做出了性侵害相關的行為。但「性侵害」雖然只是簡單三個字,卻包含了各種類型,如果從被害對象區分,可以從小孩到成人,也可以從男人到女人,或是家人到陌生人,可以從性騷擾到性暴力,從一般性行為到異常性行為。而這樣的侵害行為,各種時間任何地點都可能發生。
        如果是對小孩子伸出狼爪,我們稱為「戀童(pedophilia)」;如果對於親人做出性侵,那叫做亂倫,嚴格說起來應該稱為「家內性侵(homeostatic sex)」。然後,更高明的性侵害加害人,會在性侵他人後,對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性侵害。

身邊的孩子,也可能遭受到性侵害,男童女童都有可能。

刑後強制治療台灣最後一道防線

       在台灣,犯了三種類型的案件,需要接受強制治療,這樣的治療包括心理和藥物的治療。這三種就是:性侵害使用毒品家暴。而Jason臨床心理師碰過的就是前面兩種,性侵害和毒品使用。今天來介紹一下性侵害的治療情況。
   
       性侵害加害人一旦被判刑,在服刑期間就會接受身心治療或輔導教育,稱為「刑中強制治療(也就是服刑中的治療)」,然後會在治療中評估性侵害加害人的再犯風險,經過專家的鑑定、評估,認為有再犯之危險的加害人,就會送到「刑後強制治療(服刑之後的治療)」,一旦接受刑後強制治療,每年都要評估性侵害加害人的再犯危險性,直到他們再犯危險性「顯著降低」,然後經過治療評估小組審核通過,才有機會重返社會。簡單地說,這些加害人要不斷接受治療,直到再犯之虞的風險降低,如果危險性沒有顯著降低,那就是再接受一年的強制治療,所以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究竟什麼時候可以重返社會?因此,刑後也可以說是嚴重性侵害加害者接受治療最後一道防線(雖然回到社會後,還是得繼續接受社區的強制治療,但是相對而言他們就是自由身,可以趴趴走的)。
    
       性侵害加害者會接受刑後強制治療,通常都是性侵害情節重大,或者是再犯風險高的族群,其中最大宗的三類是:心理病態(Psychopath異常性偏差(Paraphilia精神病(Psychosis,剛好稱為3P族群。心理病態,善於操弄,所以要和他們諜對諜。異常性偏差,出現許多性怪癖,例如:暴露狂、偷窺狂、戀童癖、戀物癖、性施虐狂、戀青少年癖等。精神病,脫離現實以及衝動控制不佳,理解常出現困難,通常性慾出現就容易再做出侵害行為。而這三類,除了再犯風險最高,同時也是最難治療的族群。

目前的心理治療模式與「沒有」療效

       目前心理治療的形式,分為個別治療與團體治療,個別治療就是一位治療師對一位個案(一對一),團體治療就是一位治療師對很多為個案(一對多)。治療過程要和他們建立好關係,不然他們會覺得你是用既定的框架在看他們,他們很多秘密都不會跟你說,雖然打好關係他們也未必會說,但是關係不好他們一定不會說的。然後,還要跟他們大聊性的議題和他們的性幻想(唉!我這麼害羞內向又無害的個性,在治療室真的是不計形象的犧牲小我呀!),為的是要評估他們性偏差的起源,以及預測什麼樣的情況下,會找什麼樣的對象,用什麼樣的方式再犯?這些看似聊天的過程就是在蒐集資料,而目前大概僅能盡可能地做好風險管理。

       如果你說有沒有盛行的治療方法,有的!台灣常會使用所謂「再犯預防」(一種認知行為取向的心理治療)的模式來處理,簡單地說就是教導這些加害者辨識高危險的情境、教導因應技巧、或者看清自己犯罪循環、發展替代方式等,然後也會教導性侵害加害者怎麼對受害者有同理心等等。而有沒有效的指標通常是看治療過後的性侵害加害人,在重返社會後有沒有再犯?但是這樣的標準其實是既嚴苛又模糊,模糊的部分是:這些人多久才算是沒有再犯才算治療成功?三年沒有再犯?五年十年沒有再犯?或者更長?而嚴苛的部分是:上級部門或者社會大眾的期待是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再犯。其實,回過頭來想一件事情:假設性侵害是一種心理疾病,世界上有沒有什麼疾病是可以在治療過後,永遠不要再復發?我想除了盲腸炎(因為割掉盲腸後就沒有了)以外,大概很多疾病都還是有復發的可能。

通常治療一種疾病,要先知道疾病的起因,但目前還沒有一套完整的病理模式,可以說明為何性侵害會發生?所以在治療上更是困難重重。

           就算是時間拉長一點,就目前實證研究的結果是:「目前沒有任何心理治療被證明可以有效降低性侵害加害人的再犯率」(文獻連結)。而且同理心的訓練,可能只是讓性侵害加害人知道怎麼更細緻的去操作人性,並間接提高再犯(文獻連結)。既然沒有效,為什麼要做?其實在站醫療的立場,一個目前還沒有找到治療方法的疾病,總是要嘗試去做或者努力研究,才有可能找出比較有效的方法,就像愛滋病或狂牛症這些早期也都還沒有治療的方法,也是靠著許多人努力才逐漸找出控制的方法,甚至治療的模式。

        有人說性侵害加害人,禽獸不如,最好把他們那話兒閹掉或者化學去勢,但很不幸的即便沒有人權或人道的因素,這樣的方式還是沒有辦法有效預防再犯(文獻連結),我常說古代歷史中最殘忍變態的通常是所謂的「宦官(太監)」,他們沒那話兒還是可以跟宮女亂搞(沒有剪乾淨或者賄賂躲過淨身手續的不算)。好啦!即便到了現代,許多性侵害加害人都會用:「自己沒有性功能了,怎麼可能會去性侵」這樣的說法,通常這種說法都會被我打槍,因為沒有了那話兒,你還是有工具或者有手指(18禁)。簡單地說,就是即便化學去勢或者整個割掉,還沒有辦法證明有效預防再犯。

第一線治療人員的地雷馬(dilemma

       面對這群性侵害加害人,第一線治療人員其實很辛苦,首先面對的是加害人,因為他們來到刑後強制治療,如果他被判長刑期或者無期徒刑,在他們心裡都可以預估大概會被剝奪自由多久,但是刑後強制治療是年年有希望、個個沒把握。也就是一年評估沒有通過,那就是再接受一年治療,時間沒有上限;但對他們心理而言就是一種心情上的擺盪與煎熬,原本在第一年或第二年還可以表現得配合或者痛改前非的樣子,但到了第三年或第四年還是沒有通過治療,他們可能就會開始威嚇或者露出本性。加上他們是被要求「強制」治療的,所以動機很低,一個沒有動機改變的人,想要徹底的改變其實是有困難度的。

       另外一方面,當治療師面對他們以外,還得面對每年一次評估的委員會,這些委員會就是針對這一年來的治療結果,匿名投票看他們是否能夠通過治療,而在投票前就由治療師來說明這一年來性侵害加害者的治療情況,評估委員會的職責就是評估他們是否能通過,也就是在審核個案本身的狀況。但是,但是,但是評估委員會很喜歡扮演督導的角色,多數的時候是好為人師,在委員會中治療師往往要面對的是委員們質疑治療的技術好不好?治療的方向對不對?然後給治療團隊一大多治療意見。最後變得不是在審理個案的再犯風險,有時候就是在督導(多數的時候是質疑)治療團隊的技術。也因此,在刑後治療強制治療執行業務時,其實就會夾在性侵害加害者的操弄與評估委員會的質疑之間,然後如果這些加害者重返社會出了狀況,被指責的往往是第一線的治療師。


進到監獄裡,是另一種世界;既沉重無力,但卻也要持續努力。

評估委員會的組成和經典對話

        我們來談談評估委員會的成員,治療評估小組應是由至少七人以上熟稔性侵害犯罪特性之精神科專科醫師、心理師、社會工作師、觀護人及專家學者組成。最後所提的專家學者當然就是所謂的「專家」或「學者」,多數的時候就是所謂的教授。除了先前提到這群專家學者通常喜歡扮演督導的角色,而我們在第一線的治療師通常就是處於一個「人微言輕」的角色,因為我們不在那個位置上,我們說的話都是屁。但是這群委員會的一些專家學者,會提出一些「建議」,而這些建議就請各位看倌自行評估是否有趣囉!這是我們台灣的官員,也是我們所處的環境。
某大學教授A你們團隊治療完後,應該檢查一下他的多巴胺接受器有沒有改變。
[Jason的心中旁白:沒有這種東西、沒有這種東西、沒有這種東西,如果有都可以得諾貝爾獎了]
某資深心理師我雖然沒有看近期的研究,但是如果仔細去治療,還是會有一些效果的。
[Jason的心中旁白:你都不看最新的研究了,也不在意實證資料,那麼你覺得治療有效是憑空想像嗎?]
某精神科醫師聽到Cochrane我就有氣。
[Jason的心中旁白:不然你去寫一篇性侵害治療有明顯效果的後設分析,然後去申請投稿Cochrane呀!]
某領域專家你們要試著教導他同理心,讓他們知道被侵害或者自己親朋好友被侵害的感受。
[Jason的心中旁白:你是不知道有一部分是心理病態,同理心訓練只是讓他們提升操弄別人情緒的技巧,講了多少次了還是聽不懂喔?]
某大學教授B我覺得某戀童的加害人他的基本功能沒有問題呀!檢查一下性功能障礙,如果教導用自慰的方式處理,應該就好了。
[Jason的心中旁白:全世界都還沒有專家敢說可以治好戀童,只有你可以?而且他有性功能障礙都還可以性侵他人,你覺得把他的性功能障礙治好了,就不會性侵兒童?]
某大學教授C雖然再犯預防整體的研究沒有效,但應該更仔細去看那些技巧有效,那些技巧沒有效,一定有些方式是有效的。
[Jason的心中旁白:整體統計都沒效了,你還看細部?這就好比你今天大腦出問題了,醫師跟你說我們要用某種手術治療,但這個手術過去研究都沒有效果,但是有幾個部分可能可以改善,但是哪幾個部分還不確定,先試著做做看。]

如何保護自己?

       一旦被鎖定,其實很難逃脫。就像目前沒有一套合適的治療方式可以治療它們,相同的也沒有一套標準模式告訴我們如何避免被性侵,我們只能盡可能保護自己和提高警覺。假設不幸真的發生了,請保全好證據然後報警求救。

       你說他們都是隨機犯案,可是我有遇過有些加害人是觀察某個被害對象一段時間後,知道被害人的生活作息後,再找時間下手性侵;也就是性侵害可能是隨機的,也可能是經過加害人縝密設計過的。

       大喊大叫或哀苦求饒?當他們燃起性慾,腦海中可能就是想著要完成這件事情,注意力只會窄化到怎麼完成性侵,其他大喊大叫其實他們可能會忽略的,甚至激發起他們的攻擊性,這時候只能想辦法保命和保全證據。

       你說戀童的人不會侵害成人,那你要先顧好自己的小孩,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但是性喜好其實是一個連續向度,對戀童的加害者而言,他們只是比較喜歡兒童,但是對於青少年或成人一樣是具有性趣。

       你說穿著不要太暴露,也避免夜間落單?這的確是一個降低被侵害的做法,但是也有些加害者不在意穿得暴不暴露,可能就某個特徵或者某個巧合,他就找上你。時間上,也有人在白天被侵害;從偏僻地方到公共場合也都有。

       或許,預防的方式目前只能做好三個步驟:提高警覺小心應對保全證據。提高警覺:隨時留意身邊的人,無論是熟識的人或者陌生人,是否有怪異的舉動。小心應對:如果發現自己落入危險,試著轉移對方注意力,藉機攻擊要害,想辦法離開,如果離不開也想辦法讓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保全證據:基本上只要有保全證據,通常他們很容易被起訴和判刑,然後就會進入到強制治療。希望,你我或身邊的親友,都不會遇到這樣的傷害。

       最後,只要你感覺不舒服,不管對方的意圖如何?先相信自己的直覺,採取保護措施,因為只要和性有關讓你感到不自在,就已經是性騷擾,再進一步就是性侵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