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連假沒有要回家嗎?」
正準備打包行李返鄉的同學問阿凱
「返鄉的火車高鐵沒買到,客運又是大排長龍…所以可能就留在學校吧!」
在外地求學的阿凱面有難色地回答
這句朋友的詢問,把阿凱的思緒拉到高中時父母爭吵的那晚。
那晚是凌晨三點,阿凱的父親喝得爛醉返家,煙灰缸沒來由地朝向電視砸去,碎裂的玻璃片不只割傷了母親的身體,也割碎了母親的心理。父親對著阿凱說「就是你,我才要喝酒」「就是你,我才變成這樣」…父親外遇、工作不順、手足爭吵…所有的過錯都加諸在阿凱身上,而阿凱只是一位在準備大學聯考的平凡高中生。
父親謾罵完後,吐了一地的酒臭,母親帶有啜泣的聲音叫阿凱「你過去清理乾淨」;阿凱愣住,父親補上一句「你是死了是不是?不會動呀!」
這句話讓阿凱的懼怕轉為憤怒,發瘋似地尖叫「你吐了一地,關我什麼事情?你有本事喝酒,你就自己善後。」因為這已經不是父親第一次發酒瘋了,阿凱到了夜晚,對於鑰匙轉開大門的聲音總充滿了懼怕,因為不管父親是清醒或醉酒,都會帶著怒氣回家。阿凱面對父母親的缺陷,產生無法忍受的焦慮,唯有壓抑順服才能免於恐懼。在家中,阿凱成了父母的工具,必須放棄自我,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受傷的假我。他得順從大人的警告,把所有的感受收藏起來,包括害怕、傷心和憤怒;他怎麼想得到「原是心靈避風港,卻變成屠宰場」。
這次,阿凱不知道哪來豁出去的勇氣,對著手握褐色台啤玻璃罐的父親咆嘯。阿凱父親在聽了兒子大逆不道的回應,玻璃瓶已飛到牆上,地上又多了一種顏色的碎裂,父親怒狠狠地轉向母親,跑到廚房拿起刀子,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芒,對著母親說「你是怎麼教小孩的?」父親一陣拳打腳踢,母親躲到床下顫抖。阿凱腦筋一片空白…他忘了怎麼度過那一夜?
考完聯考的阿凱,填寫志願序時已經沒有辦法顧及自己的興趣,填寫的都是離家十萬八千里的學校。那時候他只想要離開家裡,越遠越好;母親不時在電話中向阿凱說「父親還是很愛你的,他只是對我比較兇,有空就回家看看他嘛!」。而父親也不時傳賴跟阿凱說「以前辛苦讓你讀書,現在都不理不睬,我很失望,你大可不必管我,但要多孝順你媽」。
這些文字訊息,阿凱嘗試讓自己的情感隔離,雖然想逃但卻也無處可逃。母親說父親愛著他,但他看到的是情緒勒索與道德綁架。父親叫阿凱要孝順母親,但他卻不愛自己的妻子。父親和母親對阿凱說的話,其實只是想讓自己的道德焦慮感降低一點,在這個家庭裡父親、母親只看見「自己」,家庭支持從不站在阿凱這邊,所以他已經習慣獨來獨往,這樣的環境也開始侵蝕著阿凱的自我,讓他開始覺得生命裡有一段如黑色巨石壓迫著他的胸口。
情緒上父親的遺棄,母親卻掩飾真相地說:爸爸這麼辛苦的工作,都是為了你,他想讓妳們過舒服的日子,才會工作得那麼累。又或者父母親無法處理孩子的情緒,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斷孩子的情緒,你怎麼可以哭?你怎麼可以生氣?好像孩子不反抗,就可以粉飾太平,繼續哼著「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姊妹兄弟很和氣,父母都慈祥」
孩子,不管多大了!假期不想回家,在他心中可能只有在「房子」裡待過,卻未曾擁有過真正的「家」。
走出治療室的阿凱轉頭問:「大家都說我不孝,不回家又不關心父母,心理師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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